焦點評論
花博是什麼?由市府資料上登載可知的官方說法是,由國際園藝生產者協會(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Horticulture Producers,簡稱為AIPH)主辦,藉由協調花卉園藝行銷、展示及生產,促進國際性園藝產業健全發展而舉辦的博覽會,目前有25個國家,33個會員參與,台灣於93年入會,2010台北花博是全球第七個主辦的城市。筆者挑選各國舉辦花博的成功經驗供讀者參酌,台灣人對花博的理解,應可更為正面而正確,花博事實上是有更深化的不凡意義。

 

      先分享一下2000年日本淡路花博覽會的經驗。曾經,日本政府為了興建關西國際機場,進行大規模填海造陸,臨近的淡路島遂成了大型的採砂場,青翠美麗的花卉之島轉瞬成為不毛之地。荒廢之後的1992年,擁有這片土地的業主,希望興建高爾夫球場,委託名建築家安藤忠雄進行規畫。當安藤忠雄目睹一棵樹都沒有的荒涼情景,深感痛心,他成功遊說當時的兵庫縣知事貝原俊民,由政府出面買下這塊地,讓淡路島變成一座公園,以回饋自然生態。為了讓基地重生,安藤忠雄在施工動土、大興土木前,先花了五年時間種下了三百萬棵樹,恢復綠意。淡路島於是回復往日風采,美景再生,2000年更成為花卉博覽會的舉辦場地,向世界展示日本對破壞自然生態後的深刻省思,以及宣揚人與自然對話、重建環境的決心。淡路花博不僅成功吸引近700萬觀光人次,直至目前仍為重要的觀光聖地,每年都有數百萬來自各國的國際遊客,到此體會花卉之美。


      再看看2005年德國慕尼黑聯邦園藝展。德國慕尼黑的聯邦園藝展(BUGA),特點是將190公頃、棄置無用的舊機場土地,變身成為花園展的展覽會場,並成功進行大規模閒置空間再利用與都市改造策略。慕尼黑政府將工作、居住及休閒結合在同一區域,北方是以世界貿易展覽及相關產業為基礎的產業基地;中心區域提供16,000人居住、建造都市住宅;南方則作為調節都市空氣與提高環境品質的景觀公園及綠帶空間,其面積超過半個紐約中央公園。舊機場搖身一變,閒置空間變身生態城,當人們參觀慕尼黑聯邦園藝展時,也同時正在觀摩著一座以永續發展為核心的城市,一個精心規劃的生態社區。


      不管是日本淡路島大興土木前先種百萬棵樹木的故事,乃至慕尼黑以生態重塑都市空間的經驗,兩場花卉博覽會都具備了深刻的意義,那就是人類對於回饋自然環境的決心,一場花博,就是一個空間改造、永續發展的契機。但是台北花博,卻是不惜砍樹、移樹,由驚人的經費與數億萬株淺根草花所堆疊出來的美麗假象,犧牲了兒童樂園、園山遺址、中山足球場等種種台北人共同的城市文化記憶,這種曇花一現的美麗,事實上一點也不美麗!


      事實上,當初馬英九向AIPH爭取主辦花博的原定場址是北方的關渡平源。若藉由開發較落後地區的角度出發,以打造大規模生態城鎮與都市公園,讓長久以來作為都市之肺、卻隔絕於人民生活之外的關渡平原,將有污染疑慮、不適合食用的農業作物耕地,改造成為台灣的富良野,並利用花博讓它的綠意與土地更為親民、友善,尚還可能形塑出台北花博的特殊意義。但郝龍斌團隊礙於徵收時程難以掌握,擔心開天窗的情形下,將花博場址改到大圓山地區,一場東拼西湊、拼裝車式、急就章的花博,於是展開。郝龍斌欠缺核心價值與前瞻遠見,對於城市發展及都市景觀也缺乏長遠性思考,葬送利用花博發展台北、改造台北的絕佳機會。


      其二,郝團隊手中的台北花博,成為郝個人違反政治誠信、政府部門違反法令、破壞體制的最負面示範。


      首先,郝團隊以各種荒誕的說法,來為花博展區規避環評尋求解套。如同前文所提,花博的精神是綠、生態、永續,但花博為使六座新建場館保留,市府竟以臨時建物申請興建(程序、法令、安全結構等)展場設施,規避環境影響評估的程序,就地合法。這又是郝團隊欠缺長遠擘畫能力的明證之一。倘北市府在規劃花博之初,就把永續經營做為重要核心目標之一,而不是基於被議會及媒體批判要求下,才改變原本用完就拆的決策,郝市府其實是有足夠的時間將臨時性場館規劃為永久利用,也不會衍生政策翻轉、法令解釋不週全、建物規格是否安全的爭議。


      再者,台北花博嚴重損害人事體制及預算體制。郝龍斌上任前向勞團朋友承諾市府機關不使用委外人力,以確保市府勞工權益,但花博卻創設出北市有史以來最龐大的委外機關----花博專案辦公室。除了各局處分派人力支援花博,造成例行業務排擠的問題之外,郝市府另與民間人力派遣公司簽約合作,由304名臨時人力成立花博專案辦公室,人事預算高達4億2460萬。而這個超大黑機關的人員背景,竟有超過六成比例專長與花博相關主題完全不符,反而成了酬庸有力人士、人事關說的特殊管道。很難相信花博成敗竟交由這樣一個超級龐大的非正式機關、非專業組織扛起,未來花博結束,如何移交業務、無縫接軌永續經營,都是問題。破壞個人政治誠信事小,郝團隊為花博不惜製造出一個定位不明、權責不清、民意難以監督的超級黑機關,破壞人事體制茲事體大,應受公評。


      花博也是預算史上前所未見的負面案例。姑且不論花博耗費百億鉅資,是如何壓縮各局處一般公務預算、排擠其他政務而來,花博的黑手竟也伸進第二預備金之中。『預算法』中規定,二備金為補其他預算編列之不足之專款,各局處往往在「不得已」或「緊急」的狀況下,才向主計處提出申請核准動支,這筆救急錢,竟也成了郝龍斌花博的救命金。北市府99年度9億二備金中,在七月前就有5億511萬因花博而動支,也就是高達72%的救命錢,都變相挪為花博經費。主計處基於長官指示,無法依法審查二備金動支明細,完全喪失把關預算支用的功能,破壞預算制度至此,未來勢必引發審計單位的批評。


      最後,筆者要嚴肅探討台北花博由決策、執行等層面,違反透明公開、由下往上、公民參與的公共治理潮流。


      美國Boston中央高速公路計畫(俗稱Big Dig)的經驗,可供台北花博借鏡。波士頓市區長久以來被中央幹道(93號州際公路)高架橋一分為二,交通擁塞、公共空間受限、城市景觀不良久遭詬病。1985年美國政府官方決定以28億美元預算撤除高架橋,興建隧道,解決公共空間不足及交通瓶頸等問題。但期間,由於決策過程一手由公部門主導,既未納入公民討論,也沒有詳實向社區住民說明計畫、政策的規劃內容,施工期間舉凡公共安全、噪音、環境衝擊等,都引發居民強烈抗爭,媒體大加躂伐。更何況貫穿3.5英里(5.6公里)的地底隧道工程難度甚高,20年間工程預算不斷追加、攀升,成為美國預算史上最昂貴的公共工程計畫,額外追加146億美元工程款及70億利息,聯邦及州政府投入資金有如無底洞,美國國會對此正反意見爭論不斷。


      除了支出龐大受爭議,期間大小的公安事件也不斷。2004年發生裂縫事件,承建商被發現施工不當,且美國政府未公開全部計畫內容,全案遭到司法調查;2006年又發生隧道天花板坍塌事件,造成死傷,媒體及輿論反對該工程的聲浪已達臨界點,波士頓當局不得不將工程封閉,Big Dig被迫暫停,全案再度進入司法調查,為期甚長。


      在復工之後,波士頓當局終於理解到讓訊息公開、讓政策透明、讓公民參與的重要與必要,全市舉辦多場說明會,主動出擊,將資訊公開,且採納民意進行施工檢討。更舉辦一次全市性的工程導覽,原本是工程禁地的黑暗隧道,成了市民團體嘉年華的場域,在遊行隊伍的音樂聲中,數萬市民進入又長又深的隧道工地中,莫不對工程的浩大與艱難發出驚歎之聲,成功贏得民心,將反對聲浪轉化成了正面支持的力量,企盼完工啟用之日。完工通車後,全新的Boston,交通變好了,天際線變寬了,城市變綠了,公園廣場變多了,施工期間的波折、抗爭與社會對立,都因都市全面的改造與重生而煙銷雲散、雲淡風輕了。


      筆者特別大篇幅以Big Dig的經驗來相應於台北花博,相信讀者朋友能有所啟示與迴響。花博既為建國百年來最大的國際盛會,花費之大、爭議之多、社會共識之薄弱,再加上選舉競爭的加乘效應,台北花博豈不應該更透明公開、更由下而上、更擴大公民參與嗎?郝龍斌身為花博的總策劃師,若能在博覽會規劃之初,就以Work Shop公民工作坊、公民論壇的方式,主動走入社區,匯聚民間對於花博的多元意見,讓專家、學者、藝術家、建築設計師、市民、長者、甚至是學生、孩子參與,透過網絡治理與網路人、年輕族群對話,納入全民多元的力量,形塑出台北人對花博的共同想像,不只反對者難有批判的正當性,更重要的是,這樣才真正是「全民的花博」,才是花博的意義所在。


      可惜的是,郝團隊不只不具新時代治理的觀念,更退步回到落伍的、非民主的舊威權治理心態。有關台北花博的各項推廣活動,完全呈現一個由上到下的支配者模式,以公文傳遞要求,以績效來考核表現,以政令宣導的心態來要求民間參與,民政單位、教育體系、文化團體......等都是「被動」、「被迫」配合花博,不論跳花博舞、城市花園送盆栽活動、學生校外教學參觀、鄰里社區提供花博表演...等亟需民間參與的事項,少了自動自發的熱情,多了政治動員的觀感。


      美麗的力量----台北國際花卉博覽會,既不國際,也不美麗;沒有深化意義,多了選舉考量;少了民心支持,多了社會對立。首都市長郝龍斌的治理能力,是高是低,是優是劣,在台北花博的紛擾中,輕易虧見。
最近更新: 2010-10-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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